凡人回忆录63—大国，大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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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上一期，是不是感觉韩国企业里的暴力行为挺可怕的？确实如此，在韩国工厂里，看到的场面和韩国电影差不了太多，这些公司领导对待下属就像黑社会一样。在韩国工厂里打工，就当是免费看韩剧了。
工厂里有很多韩国人，各部门的领导基本上都是韩国来的，因为韩国人数量多，所以他们也把自己国家的文化带了过来。但是，这些韩国文化自始至终都无法影响到中国人。就像领导打下属这种事，几乎没有中国人受到过伤害，也包括我，科长和部长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当然，按照科长那种体格，对谁也不可能动手，他那一拳头下去，谁都会被打飞的，会搞出事情来。
其实呢，韩国人不敢对中国人动手，这里面有几个原因，首要的原因，是所有企业都会有的，一种管理的智慧。任何人，绝不越级指挥，也绝不越级汇报，尤其是大企业，特别重视这一点。总经理，只会管理部长，科长及以下一般不打交到，部长，只会管理科长，科长以下的职员和工人，不打交道，科长，只会管理职员，和工人之间不打交道。那职员就只能管管工人咯？一般也不管，职员有事直接找工人领班，领班去和工人沟通。而这家工厂的工人和领班全是中国人，韩国人接触不到，怎么可能打工人嘛对不对？
这也是上一期最后，那个培训管理部的部长，看到工人躲在集装箱里抽烟，他当场不理会，而是转头来找科长的原因。
这里说的按职级管理，是大企业专属的。如果是在小企业做事，这种现象就比较少，因为企业小，员工和老板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能找到老板，所以在小企业里面，职级之间的隔阂要小很多，老板的管理可以直接发力到每个员工身上。
不过事情不是绝对的，在韩国的企业，有一个部门是从上到下，谁都管的，那就是培训部。后来的那个培训部部长，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当时，他是作为大老板的钦差大臣来南京的，但是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有些事情，他可能已经听韩国同事们说了。所以，出于维护自己人设的目的，他严格恪守职级管理的原则，从来没有和工厂里的工人打过交道。
但是在他之前，最早的那个培训部的部长，是比较头铁的，以身试法过，被教训的比较惨。
听说……嗯，我只是听说，在工厂建成，试生产的时候，最早的那个培训部长，曾经对中国员工动过手，结果被工人堵在厂房门口，给打了一顿。
这件事情的真假，我不能确认，因为我没有亲眼见到，不过我倾向于相信，中国人和韩国人之间肯定爆发过冲突，至于有没有真的像大家传的那么邪乎，把培训部长打成猪头，倒不一定，也可能打的不是韩国人，是朝鲜族的管理者，这也是有可能的，工人们并不能分得清楚韩国人和朝鲜族人。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能反应出中国员工对韩国上级的怨恨。
感谢建厂后发生的那次冲突，从我进厂的第一天，到离开工厂的最后一天，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韩国上级对中国下级动手过。所有的暴力行为，都限定在了韩国人之间。估计是最早的那个培训部长被打成猪头之后，在韩国人里面传开了，韩国那套等级制度，在中国行不通。
韩国人之间的暴力行为，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就好好工作，看韩剧就完了。除了那个培训部长打过我们科长，我们的生产管理部部长也把文件夹向科长的脸上扔过，还是当着生产大办公室所有人的面，不过生产管理部部长就再没有更厉害的出手了，所以说，生产管理部的部长毕竟家教有一定渊源，比培训部的部长还是要文明一点。
韩国的这种企业文化、上下级关系有点让中国人难以理解，但是想想两个国家之间的区别，就能释然，韩国和中国，必然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文化。
举个简单的例子，中国有几句俗话，在韩国是绝对无法产生的，比如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不懂韩文，不知道韩国的语言里面，有没有类似的俗语？我觉得不可能有。还有，“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在韩国俗语里有类似的吗？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不了解韩国，但我凭借两个国家环境的差别，我认为韩国也不会有类似的俗语。当然，如果有懂韩国文化的人来指正我，我也是接受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国家环境的区别造成的。韩国才多大点地方？一个小的省份那么大而已。而且，韩国的城市化程度非常高，除了大城市首尔，其他的小城市其实就跟国内的县城规模差不多，国家小，城市少，市场也就小，市场小，公司也就少。
韩国有多少家大公司？伸出你的两只手，你一定数的过来。韩国一号财阀，二号财阀，就这两家，差不多就能占韩国一半的经济了吧？再看看韩国财阀排行榜上的三四五六七八，造造汽车，开开超市，搞搞能源，这个国家就差不多啦，韩国前十名的财阀，几乎就能占据韩国经济的80%以上了，不夸张哦。
而我们那位科长，好不容易，通过读书学习，鲤鱼跳龙门，进了韩国二号财阀的大企业，拿着令人羡慕的薪水，还被派到中国来，拿着高额的补贴收入，这份工作对他而言，是可以轻易失去的吗？
在部长打他的时候，他敢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别开玩笑了。他离开了韩国二号财阀，韩国一号财阀会要他吗？韩国的大企业之间，早就已经心照不宣了，他们不仅垄断商品市场，还垄断就业市场，一号财阀和二号财阀之间，如果不是非常必要，是不会接受对方员工跳槽的，两家企业的员工一旦被公司开掉，另一家企业绝对不会收留，宁愿去学校里招毕业生，也不会招跳槽的，就这么简单。
其他的财阀也类似，大公司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旦离开这些大公司，去这些财阀以外的小企业，那收入就要下降很多了。
这就是小国寡民的悲哀，就业市场太小了，所以那么小的地方，是不可能产生“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句俗语的，就像我们那位科长，完全就没有给他说这句话的语境。
至于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些大气磅礴的俗语，更不可能在韩国这种国家产生，地方太小，环境不允许。
所以说，中国就爽多了对不对？韩国领导不敢打中国人，是不是就很合理了？领导敢打我，我就敢干回去，反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算你企业手眼通天，南京混不下去了，我可以去苏州混。哪怕企业影响再大吧，整个江苏都混不下去了，我去广东，总不可能还受影响吧？中国可没有横跨国家的大财阀。
中国的面积很大，除了长三角，珠三角，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机会，四川、重庆，山西、陕西，哪儿黄土不埋人？瞧，又一句很霸气的俗语，哪里的黄土都埋人。
所以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侠客精神盛行，我也是。如果穿越回古代，我在江苏砍了人，可以躲到四川去，不小心又砍了人，还能跑到陕北，地方大呀，人和人互相不认识，所以做侠客的成本就很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万一我不小心砍错了人……不好意思，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我可以隐姓埋名，跑路呀。凭借古代官府那种效率，想抓这些天南海北乱跑的侠客，不太容易。
这些文化，在韩国都不太可能产生，地方太小了，所以大家就只能卷，极致的卷，卷到中国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没办法，地方太小，就业市场也太小。
我在这家企业里，就遇到过一些优秀的人，那都是疯狂内卷之后，脱颖而出的优秀者。
就拿我每个月月底的次品发货业务来说吧，这项业务，指令是来自韩国总部的销售部，销售部里面有专人和我对接，负责给我下次品的发货指令。这个人是个挺年轻的韩国人，比我大几岁，据说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
我和这位韩国总部大兄弟在网上打交道的时间挺长的，最初，每到月底的时候，他就会来找我，因为月底要安排发次品，接触的早期，我只和他在skype上聊天，偶尔打打电话。
我这个人呢，在和人聊天的时候喜欢说笑话，哪怕用英语交流也是一样，我会用英语的文字，结合当时的语境，说一些逗人笑的话，虽然我自己并不觉得好笑，但是每次韩国总部这个大兄弟和我交流业务的时候，我都能把他逗笑。
这个大兄弟还有个同事，好像是他的领导，两个人坐在附近，大兄弟把我说话搞笑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位领导，所以他这位领导也经常会找借口联系我，也会被我逗笑，他们俩一致评价我是个很幽默的人。
渐渐的，这两个人不仅仅是月底有业务的时候才会找我，平时他们也会找点理由来找我说话，比方说，整点特殊的业务，或者从同事那儿扒拉点订单过来，让我发货，就是为了跟我聊天。
肯定会有人怀疑，这么大的企业，业务是可以让管理人员随便扒拉的吗？但怎么解释，在我和他们对接次品业务之前，他们从来也不找我，和我对接次品业务之后，他们的正常业务也来找我呢？我也不知道，不管了。
到最后，没业务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撩我一下，享受被我逗乐的乐趣，然后哈哈大笑。
就这样，通过在网上对接业务，我们也成了好朋友。终于，这个韩国总部的大兄弟出差来中国了。
有一天，我们的物流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个子很高，至少190以上，体型匀称，穿着蓝色衬衫，梳着偏分发型，带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那是相当的帅，和韩剧里的主角一样，比我们胖科长帅多了。
办公室里的两个女孩子，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大帅哥看，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帅哥和科长一直在聊天，但总是时不时的朝我这边瞄，我就知道这家伙不对劲。
他和科长聊完，径直走到我面前，叫了我的名字，我才知道，这是韩国总部那位大兄弟。
而且，他居然还给我准备了礼物，你敢信？一瓶装着梅子的韩国酒。酒未必多贵，但是这份心意还是难得。因为收到了韩国大帅哥的礼物，一时间，我迎来了办公室里两个女孩子羡慕的眼光，这俩人几乎就是两眼冒心的看着这个韩国帅哥……
等等，别想偏了，我承认那个韩国总部的大兄弟很帅，虽然只比我差一点点，他的优点是，身高比我高一二十公分，但我强调一下，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gay啊，我和这大兄弟纯属工作关系，顺便有一点兄弟的感觉，仅此而已。
至于他很受女孩子欢迎，关我什么事？受女孩子欢迎的大帅哥，就不能有好兄弟了吗？对不对。
这个大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国南京，肯定要抽空出去看一看的。公司里那么多朝鲜族同事，语言相通，他都没找，他偏偏找我了，他让我带着他去南京逛一逛，说明我们这兄弟情处的还可以哦，对不？
只是很可惜，我带他去玩的地方是夫子庙，这种地方其实对外国人而言没啥感觉的，因为一点也不好玩，文化背景我也没法用英语说，我的英语其实也一般。
反正，我带他去夫子庙玩了一下午，晚上请他在状元楼吃了个饭，这趟导游感觉还行吧，只能说没丢脸，但不太有激情。现在回头想一想，或许这大兄弟真正想去的地方，应该是酒吧，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
在聊天的过程中，这个大兄弟跟我说了他的成长经历，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韩国年轻人。
他是在美国一所非常知名的理工大学毕业的，毕业之后，在美国政府做过一段时间的实习生。我没去过美国，我不知道在美国政府做实习生算不算是优秀的标准，我觉得应该是算的吧。当然，他做的是州政府的实习生，而不是白宫的实习生，如果是白宫的实习生，那当然更优秀了，可惜他没机会。因为我听说，白宫的实习生要女性，还要长得漂亮，所以这大兄弟虽然很帅，但是离长得漂亮很遥远，嗯……可以说基本上不沾边，就这条件，想做白宫的实习生，肯定没戏。
虽然没在白宫做过实习生，但不能否认，他依然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至少，比我这个混子优秀得多。所以他能在韩国二号财阀的总部做个销售，也不奇怪。
看见没，韩国很卷啊。
你得卷到美国知名大学毕业，有美国政府实习经历，才能混到财阀公司的销售岗位上，真是不容易，这么看，我们的胖科长从韩国农村读书出来，混成现在的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时候还是2005年，今天是2023年，当年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韩国更卷了……当然，中国也更卷了，哈哈。
最后，我离开这家财阀公司的时候，这个韩国总部的大帅哥和他的同事很舍不得我，毕竟我可以随意的用英文把他们逗乐，这技能挺难得，放眼中韩两国，没几个人能做到。于是，他们把我的私人邮箱要了去，还给我发过邮件。不过在我回复过他们一两次之后，就再也没联系了。
这也是我今后工作的一贯风格，离职之后，就不再与以前的同事联系了。
下一期说说自己的事情吧，然后这一份工作的最后一期，再把我在这家工厂最大的事情说出来，虽然这件事不是最后才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