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回忆录120—卖卫生巾的老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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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段工作彻底已结束，又到了找工作的季节……
• 对于找工作这种事，我和大部分人的选择都不同。就像我的同事们，他们总是追求在同行业里跳来跳去，卖地板的，就继续卖地板，卖灯具的，就继续卖灯具，如果这个城市没有同行，宁愿换一个城市，也要继续做同一个行业，因为这样比较容易保持薪资水平。但我比较独特，我不愿意离开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不愿意离开南京。所以，哪怕无法维持原行业的收入，新行业需要一切从头学起，我也在所不惜，我只求留在本地。
• 这是一种选择，而选择没有对错。
• 抱着这个标准，我又开始找工作了，大概只花了几天时间吧，我就找到了新的工作，一个社会中非常基础的行业，商品流通行业。
• 商品流通行业的特点很有意思，本期后面会详细说，先回忆一下我进入这家公司的过程吧，很有意思。
• 一切还是老样子，海投一遍简历之后，有公司叫去面试，我就去了。
• 这家公司位于一个普通的办公楼上，进公司一看，办公室还是挺拥挤的，人事部门和财务部门都在这个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坐在小格子里，桌子上堆着高耸入云的往来帐单……高耸入云？我是在用夸张的说法吗？
• 并不夸张。
• 一般的流通企业，往来账单量都很大，而这家流通企业的规模尤其大，在南京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往来帐单更比一般的公司要多很多，财务人员们把头埋在高耸入云的往来帐单里，一张一张的扒拉。
• 人事小妹和我简单聊了一会，就把我带到老板的办公室去面试。
• 刚刚跨入办公室，哦哟，眼前一亮，居然是个女老板？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这辈子还没跟过女老板呢，挺有新鲜感的。
• 这个女老板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扎着马尾辫，穿着职业装，身材挺富态。一眼看上去，很有福相。
• 我在女老板的对面坐下，正常的交流了一会，我感觉，女老板对我的兴趣不是很大，聊的话题也是老一套，先是介绍自己，然后又是做过什么业绩之类的。面试的时候，女老板还问了一些和技能相关的问题，比方说，“你会不会驾驶啊？”
• 我当然说我会驾驶了，我2014年就拿到了驾照，这时候已经是2018年，我拿到驾照都已经四年了，只不过，我拿到驾照之后，还没摸过车而已。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我稍微吹了一点牛逼，我说我驾驶技术很好，从2014年至今，一直安全驾驶，没有出过事故，而且对南京的路况很熟悉……
• 这个牛逼也不算太离谱啊，我2014年至今，连车都没摸过，可不就是没出过事故嘛……至于对南京的路况很熟悉，也是实话，毕竟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城市，对路况当然很熟悉，只不过，是骑自行车……
• 女老板点点头，对我会开车这一点还是挺满意的，突然之间，她问了一个令我非常意外的问题，“你的属相是不是属狗？”
• 呀？对于面试这种事，我也算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了，但还从来没有哪位面试官会问我这种问题，属相和工作有关系嘛？我到这家公司应聘的岗位，是团购事业部经理，属相是什么，与团购有关系？
• 不过，这个女老板猜错了，我并不是属狗的。虽然我是82年生人，但我的阳历生日非常大，出生的时候，还没过年呢。所以按阴历算，我是上一年的年尾，我是属鸡的。
• 一时之间，我有点晕，女老板为啥要问属相？属狗对这份工作有什么意义嘛？想不通。
• 想不通就不想了，我就实话实说，“您好，我不属狗，我的生日很大，我属鸡……”
• 女老板一听我属鸡，眼睛瞬间就亮了，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不同，她紧紧盯着我，似乎很开心：“哦？原来你属鸡……”
• 得知我属鸡之后，女老板对我的兴趣瞬间就变大了，她问了我好多问题，原来做过什么？对仓储管理有没有什么见解？有没有做过招投标？
• 对于这些问题，有些我实话实说了，还有些我也吹了点牛逼。
• 比方说招投标。
• 招投标这种事，在灯具公司里，我只见别人做过，但我自己没亲自做过，不过，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我吹牛逼了，我说我经历过很多工程招投标，对此很有经验……
• 女老板认真的听着我吹牛，对我吹牛的内容，感觉非常满意。
• 就这样，我顺利的进入了这家公司，开始了堪称传奇的三年。
• 这三年如何传奇，我们按照顺序慢慢说，先把这家公司所在的行业介绍一下，这对于理解后面发生的事情很重要。
• 首先，是解释一下属相的问题。
• 为什么女老板这么关心我的属相呢？因为女老板对于“时代发展的红利”这个短语，认知非常有限，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的心里面其实并不是非常清晰，有点迷糊。但是有一点，她倒是很清楚，她的成功有一丝玄学的因素在里面。
• 正因为这些令人难以解释的因素，让她有些感性。没办法，毕竟是女人嘛，女人都不太理性的。所以她特别在意属相的相生相克。
• 而她是属蛇的。
• 现在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在意我的属相了吧？我是属鸡的，而鸡和蛇这两种属相是相生的。在民间，蛇有另一种名字，叫小龙，而鸡这个属相，则可以靠上凤凰，连在一起，就是所谓的龙凤呈祥，比较吉利。
• 相对的，女老板就比较讨厌属猪的，特别讨厌属虎的，如果面试的时候，发现对方是属虎的，她很可能就不会要……据说公司里完全没有这两种属相……
• 真是神奇的入职理由！
• 不过，这个入职理由，和在这里发生的神奇事件相比，也不算啥。
• 别想歪了，这些神奇的事情全部都和业务有关，完全没有感情戏的啊。想想看我那个老婆，她可是炒了一辈子股票，愣是没亏过的主，智商高到离谱，所以我是绝对不可能犯任何桃花的，更何况我又是个非常正直的人。我的正直性格与老婆的监督与查岗相结合，就是一个字，稳。
• 这家公司是一家商品流通企业，所谓的流通企业，其实就是做大批发的，一种全社会最基层的行业。公司的主营产品是日用品大类，日化品、纸品小类。
• 在这个分类下，具体的产品非常多，主要有家用洗涤用品，比方说消毒液、清洁剂、洗洁精、洗衣液、洗衣粉之类。还有很多洗化用品，主要是肥皂、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花露水等等……而纸品，则有卫生纸、厕纸、抽纸、湿巾，当然也包括本期的标题，卫生巾，哈哈……
• 正是因为主营产品里有卫生巾，所以这一期的标题，才叫做卖卫生巾的老男孩，不过，这个标题纯属是为了搞笑。虽说卫生巾真的是公司的主营产品，比例却不大。事实上，我在这家公司的三年里，并没有直接卖过卫生巾。我和卫生巾打交道，一般都是在盘点库存的时候，我要负责公司库存数量的准确，自然也包括卫生巾。
• 对于不了解的人而言，流通行业，或者说大批发行业，真的是一个很赚钱的行业。
• 还记得我在地板厂那段的经历吗？离开地板厂的时候，有个同事非常看好这个行业，他为了说服我和他一起创业，做快消品，他用这种大批发的老板做过例子，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 “大批发行业赚钱啊，如果你能做到宝洁、联合利华的代理商，简直是躺在家里都能赚钱啊！”这牛逼吹的，如果我没做过这行的话，我还真信了。
• 可惜，2018年，我真的进了大批发行业，而且，公司居然真的就是宝洁、联合利华的代理商，怎么这么巧？那么，这种公司，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躺在家里赚钱呢？
• 有时候想想，“围城”这两个字，真的非常经典，他极其精准的描述了圈外人和圈内人的感受，城外的想进去，而城内的想出来。
• 年轻人们，如果能不进大批发行业，就不要进，这个行业的苦，出乎一般人的想象，根本就不是我那个同事所说的样子。
• 在这家公司，我最辛苦的一年里，整整365天，我一共休息不超过十天，就连大年三十，大年初一，我都在上班……当然，那是非常特殊的一年……
• 这个行业不仅非常辛苦，而且非常底层，整个公司的业务口子，只有两种岗位大类，一种是业务员，一种是物流。业务员里，分为商超铺货业务员，大客户团购业务员（就是我领头的部门），物流里，则是仓储和送货司机。
• 无论是做业务，还是做物流，都是全社会最辛苦的岗位。
• 公司的业务非常大，基本上覆盖了南京市大大小小的超市和商店，所以仓库每天都有很多大卡车卸货，这些货还都特别重，无论是洗发水，还是消毒水，抑或是洗衣粉，一个基本包装的重量至少都在三四十公斤左右，一卡车几十吨货，三四个人卸，要整整齐齐的重新码放上托盘，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 在后面的特殊日子里，我曾经一个人用一天的时间，卸过一整车的消毒液，足足几十吨……
• 如今，我是连回想都不敢再想。
• 幸好，那种特殊日子也不是经常会有，可能，在我们的一生里，也就只能遇上那一次吧。
• 不过，这个行业虽然苦，但他又是我们这个社会不可或缺的。
• 你想想，如果没有这些大流通，大批发企业，我们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超市里空空的货架？贫瘠的商品种类？大城市物资的短缺？都有可能。
• 所以，如果万不得已，进了这个行业的话，也不要太悲观，毕竟，这个行业其实挺重要的。
• 而且我说过，我在这家公司，发生过很多传奇的事情，对吧？
• 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情，和这种大流通企业的特点是分不开的。
• 大流通、大批发企业最大的特点，是高流水，特别高、特别高的那种。
• 流通企业不做任何生产，仅仅就是做买卖而已，所以固定资产投资不高，只需要一个仓库，大量送货的卡车，以及一定数量的人员就行，对于规模越大的流通企业而言，这些成本摊薄的就越低，大流通企业，最大的支出，就是进货成本。
• 而这些货，属于周转率极高的类型，街头巷尾的每家超市、小店，无时无刻不在销售卫生纸、洗发水、肥皂这些东西，汇聚到一整个城市，就会是一个很大的数额，这些商品被几家高效的流通企业瓜分掉，所以每家流通企业的现金流都特别大，在这个行业里，月流水千万级根本都排不上号。
• 靠着这种巨大的资金流水，当突发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就拥有足够的资金周转和应对，这成为后面应对很多神奇事件的物质基础。
• 当然了，别看这个行业流水特别高，其实不赚钱的。这个行业的第二大特点，就是利润特别微薄，特别、特别、特别的微薄。
• 举个例子。
• 说起来可怜，我上面是不是说过，我曾经一个人卸了整整一卡车的消毒水？那可是几十吨的消毒水啊。能赚多少钱知道不？
• 我一边写，一边眼泪都流出来了。
• 一瓶消毒水，只赚五毛钱，一箱12瓶，只能赚六块。
• 这六块钱，涵盖了从物流、到仓储、到资金利息、到业务员薪资、到公司运营成本、到老板的利润，这么多的维度，都是从这区区六块钱里赚出来的。说实话，消毒水在大流通行业里，利润算不错了，一卡车盐能赚多少钱知道不？盐的利润，是按分来计算的……
• 哎，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还是那句话，年轻人，能不进这个行业，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 令人伤心的，还不仅仅只是利润低。因为社会竞争实在太激烈了，这个行业的资金成本特别大。
• 我们的客户，是街边的那些小超市、小店，这些小店，在进货的时候都不会现场结账的，账期至少一个月，有些大型的、连锁的超市，账期更长，三四个月都是好的，长达半年账期的都有。
• 账期长，风险也相当高。有时候，一年干到头，一旦有个大超市亏钱关门，货款收不回来的话，一大笔利润就赔进去了。
• 圈外的人看着这个行业赚钱，真进来干的话，估计裤衩子都能赔光了。
• 而这种大流通企业的第三个特点，和上面这两个特点似乎有点冲突，有点反直觉。
• 现金流如此高的企业，组织结构肯定很复杂吧？业务流程一定很多吧？
• 如果这么想，就错了。
• 这是一个高库存，轻资产的行业，别看企业流水那么高，从业人员却非常少。
• 我上一家公司，灯具照明企业，一年堪堪过亿产值，居然有上千的员工。而这家公司，和灯具厂差不多，却只有一百个人都不到。
• 所以，这种企业的组织结构特别简单，决策流程也特别短。商超铺货那一块，按照既定流程走，有多年的经验做指导，不会出问题。而大客户团购，以及临时出现的特殊事情，则只有两个话事人。
• 一个话事人，当然是女老板；
• 而另一个，就是我。
• 哈哈哈……
• 只有这种简洁明了的组织决策层，才能应对得了后面那么多神奇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