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回忆录37—乌龟与爱打麻将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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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龟与爱打麻将的老爸
在我回忆录的每一个段落，都会有宠物的出现，从学龄前，到小学，到初中都有，现在，到了高中阶段也不例外。不过，这个宠物陪我的时间就比较久了，一直陪了我十几年，差不多十五六年吧，是一只巴西龟，任何事情，放到时间的长河里看，都会有点奇怪，所以本期的宠物内容会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本期的标题，为什么会叫乌龟与爱打麻将的老爸呢？因为这只乌龟来到我们家，和离开我们家，都和我的老爸有关。甚至和老爸打麻将都能扯上一点关系，后半部分会揭露这层关系。
还记得前面几期，从小学，到初中，我都会跟着老爸出去钓鱼不？那时候老爸上哪儿钓鱼都喜欢带着我，我们一起在湖里叉过鱼，一起钻狗洞到公园里去钓鱼，一起钓老鳖。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就不爱跟着老爸出去玩了。尤其是到了高中，有了好几种新的游戏机之后，更是巴不得和老爸分开才好，老爸要是出去钓鱼，我巴不得他早点走，最好去钓鱼，钓一天都别回来才好呢，我一个人在家玩的开心，没人管我。
老爸为了控制我玩游戏，他把我游戏机的电源给藏了起来。但是我家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藏一个游戏机电源能难得住我？说来说去，他也就那么一点套路。要么，就是藏在床肚下面，要么，就是藏在柜子顶部，再不济，后院里那些锅锅盖盖下面也有可能有。我就假装不知道他把游戏机的电源藏在那里，催促老爸赶紧走，钓鱼去吧，我就好一个人偷偷在家玩游戏了。嗯，老妈上班比较忙，好像经常周六上班，虽然那时候已经实行双休日了，但是她还是要上六天班。
原本呢，我对老爸的钓鱼活动早已不抱期待，没什么意思，每次都是带几条小毛鱼回来，小的不能再小，烧个鱼汤都不够，老爸钓鱼的唯一意义，就是把家空出来，给我一个人昏天黑地的玩。不过有一天，老爸钓鱼回来，带回了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那就是本期的主角，小乌龟了。
说是小乌龟，其实是巴西龟，就是那种身上大部分是绿色，夹杂一些黑色虎皮花纹的那种龟，另外，这也不算真正的巴西龟，它的其实真名叫密西西比红耳龟，货真价实的入侵物种，来自于美国密西西比河，是作为宠物引进的中国。
老爸在莫愁湖里钓鱼，把这只小巴西龟钓上来。钓上来的时候只有一点点大，最多只有人的一根小手指那么长吧，很小。
但是别看它小，那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当你抓着它的时候，它会拼命的挣扎，如果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它的面前，不管是什么，它都会上去咬。无论是你的手指，还是一根小树枝。
从后面跟了我十几年的观察来看，这个巴西龟的野性，真的要比国产的草龟野多了，难怪巴西龟可以成为中国的优势物种，国产草龟在野外根本竞争不过巴西龟，巴西龟太猛了。
我用一个小脸盆，把这个巴西龟装了起来，让它在家里生活。那个时候还不懂，养乌龟的水要晒过一天，才能养乌龟，不然，水里的氯气会刺激小乌龟的皮肤，造成腐皮。我就直接打了自来水，马上就让小巴西龟用，小巴西龟一点问题都没有，什么腐皮，什么疾病都没有，现在想想，这小巴西龟可真是皮实。后来我养国产龟之后，要特别小心，水要晾晒一天才敢用，不然国产乌龟分分钟腐皮给你看，娇贵的很。
这个小巴西龟不仅皮肤很皮实，饮食也是很皮实，来者不拒。无论是新鲜的生猪肝，还是煮熟的龙虾头，甚至玉米，苹果，还有面包屑，它都会吃。
生猪肝就不说了，龟鳖类最爱吃，还记得小时候，和老爸出门钓老鳖，就喜欢用猪肝做饵料，生猪肝散发的味道是龟鳖类的最爱，它们多远都能闻到，冲过来就吃。
但是煮熟的龙虾头就不适合投喂了，一般煮熟的食物都不适合给小动物吃，因为里面有盐。不过我们这只钓回来的野生巴西龟无所谓。我们每次吃龙虾，把虾屁股的大肉吃掉后，就会把掰下来的虾头扔到盆里，让小乌龟吃。小乌龟居然吃的很开心，它能从煮熟的虾头上扯下来不少肉。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奇怪，煮熟的食物里有佐料，有盐，有酱油，照道理说小动物是不能吃的才对，后来我养的国产龟，是绝对不敢这么喂养的。
可是我们家这只小巴西龟就是能吃，还吃得很欢。当然，我们也不是天天给他吃龙虾，谁家也不可能天天吃虾对吧，所以一个星期吃一顿煮熟的虾子，对它而言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就算吃下去一点盐，流流眼泪也就解决问题了。
这个小乌龟的食谱很广，不像我现在养的国产草龟，只吃龟粮和生的虾屁股，这个小巴西龟还喜欢吃玉米。我吃玉米的时候经常蹲在乌龟盆旁边，一颗一颗的丢玉米进去，小巴西龟看到玉米，上去就吃，头猛地一伸，一口吞下一颗玉米，嘴巴闭上之后，嘴的两边会像雾一样，飘出一点玉米粉末，在水里飘散，看的很清楚，就像小巴西龟在嗑瓜子一样，很有意思，苹果碎屑和其他水果也一样，它都会吃。
这个小巴西龟，跟了我几年，到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就长大了不少，那时候，我就不再喂它熟的虾头了，而是每次我们家吃龙虾的时候，我直接丢给它一只活的龙虾。活的龙虾很大，长度和这只巴西龟差不多大，但是这只巴西龟一点也不害怕，它看见小龙虾，会盯着小龙虾看一会，小龙虾也会举起钳子，对着小巴西龟。
但这没有用，小龙虾的防御是徒劳的，因为它没有小乌龟灵活，小乌龟可以迅速的横向移动，移动到小龙虾的侧面，而小龙虾动作慢很多，它举着两个大钳子，缓慢的移动自己的方位，试图用前方的两只大钳子对准小乌龟。但是小龙虾还没有准备好，小巴西龟就已经开始进攻了，小巴西龟从小龙虾的侧面出击，一口咬住小龙虾的几条大长腿，小龙虾拼命挣扎也没有用，大钳子在它的前面，根本打不到侧面的小乌龟。
小巴西龟一旦咬住小龙虾的几条长腿，它的两只前爪就开始拼命的左右扒拉小龙虾。小巴西龟的前爪很尖锐，攻击力很高，力气也很大。最多不超过三分钟，小龙虾就会被小巴西龟的两只前爪给扯断，头和尾巴彻底脱离。
小龙虾的头和尾巴被小巴西龟扯断之后，下面就全部是小巴西龟的表演了。具体怎么吃的就不描述了，总之，小巴西龟的两只前爪才是它最强的武器，左爪向左扯，右爪向右扯，不管是小鱼还是小虾，很容易就会被它的两只爪子扯断。
后来，这只小巴西龟越长越大，直到我结婚，直到我女儿出生，直到我女儿长大到好几岁。
这只小巴西龟在我家的最后几年，已经彻底成年了，比一个成年人的巴掌还要大，小小的脸盆已经不够放它了。我们就用一个洗脸池子，把下面的漏洞用水泥封好，放在那个十几平米的阳台上，给它做新的家。它大概在阳台上风吹日晒的生活了十一二年。
夏天，它就在池子里晒太阳；冬天，池子里的水会结冰，最冷的时候，结的冰有几公分厚。小巴西龟就躲在厚厚的冰层下面，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熬过寒冷的冬天，非常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最后几年，这只巴西龟可以用两只后腿站立起来，两只前腿扒拉在水池的边缘上，头伸得长长的，巡视这个阳台，好像这个阳台就是它的地盘。
当有人靠近它的地盘的时候，它就会发出呼呼的叫声，警告你不要靠近它。
乌龟怎么会叫的？
其实，乌龟的叫声和人类不同，它不是靠声带发出声音，而是靠沉重的呼吸声，来警告对手，它的喉咙可以发出很沉重的呼吸声，很远就能听见，呼，呼，呼的，和什么有点像呢？就和蛇有点像。你看蛇也没有声带，但是蛇也能发出声音，蛇的声音是咝，咝，咝，对吧，那也是蛇的呼吸声，这个乌龟的声音和蛇是一个意思。乌龟能发出声音的时候，就说明它成年了，开始有脾气了，有地盘意识了。
最初，都是我给这个小乌龟在阳台换水。后来结婚之后，我老婆就喜欢给它换水。乌龟长大之后，我就不怎么敢碰它了。而我老婆胆子比较大，不怕小乌龟，每次换水都会把它抓出来，换上水之后再放回去。
但是在小乌龟在我们家的最后两年，我老婆也不敢抓这只乌龟了。这只巴西龟实在是太凶了，而且力气太大了。就算你抓住它壳子的中间，它也会用两只后爪来挠你，挠到你的手，就能给你扎个洞，那后爪不仅尖锐，力气还大的要死，腿部肌肉很发达。我老婆只能用另一种方法给它换水，就是，直接把池子掀了，连着水，连着乌龟一起掀出来，换上水之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只凶狠的巴西龟给抓回去，需要技巧，否则容易被它伤着。
这只乌龟在我们家的生活，差不多到这个时候就快结束了。在它变得特别凶，会伤人之后，刚好家里的阳台要改造，我老爸就找了个借口，把这只乌龟给放生了。
其实，老爸放生乌龟，是带点私心的。这里，就要说说和标题有关的事情了，为什么叫巴西龟和爱打麻将的老爸。
前面有一期我说过，老爸觉得他自己是个文艺青年，对吧，他年轻的时候，写过很多诗和文章，可惜都被我给卖了，我把他的诗集当作废品，卖了换钱买游戏机。
其实，我卖的对。他老人家就不适合做文艺青年，我把他的诗集卖了，断了他的念想，让他意识到，他真正的优势，是赌钱，打麻将。
大概从我初中毕业开始，老爸就不怎么钓鱼了，偶尔钓一次，钓上来的还是个乌龟。他大部分业余时间都用来打麻将，而且他打麻将的水平那是极高，极其的高，高到什么程度？我还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的学费是1800块钱一个学期。初三的暑假，老爸成天打麻将。最后我的暑假结束，开学的时候，老爸开心的告诉我，“儿子，我打了一个暑假的麻将，把你的学费给赢回来了。”看见没？一个暑假的时间，老爸打麻将就赢了1800块钱。他的麻将打的不算大，一般都是50块钱封顶，或者100块钱封顶，这种规模的麻将在当时根本不算什么，有些有钱人在九几年的时候，打麻将就几千块输赢了。就靠这种小金额的麻将，老爸两个月就能赢1800块，可想而知他的水平多厉害。
很多人不信，十赌九输，只要你赌的时间长了，你就一定会把你赢到的钱给吐回去。
在我爸身上，这句话暂时不适用。他打麻将赢钱，总是赢多输少，虽然也有输的回来和老妈吵架的时候，但是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把打麻将作为一种副业，来赚钱的，而且也确实能赢钱，不然老妈也不会放他出去打麻将，对不？
我上面一段话，用了“暂时”这个词。为什么用暂时这个词呢？因为那句话，十赌九输，是真的。不过这个暂时，持续的时间比较长。我爸大概在他精力的巅峰时间段，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打麻将一直是赢钱。那时候他经常打麻将，一打就是一个通宵，赢了钱之后第二天继续上班，也不知道他上班的时候有没有打瞌睡。
但是在他五十岁过后，打麻将的战绩慢慢的就变了，开始经常输钱。这个时候，就算他不断地选择新的麻将场地，选择年纪更老的麻将对手，也无法改变。他发现，他和三四十岁的人打麻将，头脑变得有点不够用，所以他就喜欢去那种老年人聚集的场所，麻将馆，专挑年纪大的人下手，桌上来个年轻人，他就找借口跑路。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重现当年的辉煌。
他试图挣扎过。小巴西龟的命运就是他挣扎的证明。
201几年的时候，正好家里阳台要配合市政工程，需要重做，小巴西龟放进家里养不太合适，毕竟小巴西龟长那么大了，又凶，害怕伤到我女儿，所以老爸就以此为借口，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把小巴西龟给放生了，他把小巴西龟扔进了秦淮河。
为了这个事情，我老婆耿耿于怀了很久，因为我老婆也养了这只巴西龟快十年了，从小看到大。
后来才知道，当时老爸打麻将总是输钱，人变得已经有点魔怔了，他想着各种法子，想改变总是输钱的状态。他听人说，放生乌龟能带来好运，他就想通过放生这只乌龟给自己带来好运。
可惜，他放生的不是乌龟，是巴西龟，巴西龟来自于美国密西西比河，这种乌龟，保佑的是美国人，而不是中国人，就算你想放生乌龟改运，也不应该放生巴西龟，应该放生国产龟才对，国产龟保护中国人，巴西龟保护美国人，这个逻辑没问题。
因为老爸放错了乌龟的原因，所以老爸后来的麻将生涯，依然没有恢复年轻时的辉煌，这说明，放生巴西龟是没有的。
而这个故事，就是本期标题的由来。这只巴西龟因为我爸钓鱼，来到了我家，也因为我爸打麻将，而离开了我家，它的因缘全部都是和我爸有关，所以本期的标题是不是非常有道理？
就算这只巴西龟再凶，毕竟也是跟着我快二十年了，被老爸放生之后，还是挺担心它的。当时的秦淮河已经治理过了，岸两边都是水泥堤坝，水很深，没有那种浅滩的存在。而乌龟要想在水中舒服的生活，需要一定的浅滩，给它容易呼吸和晒太阳的。
老爸对此并不懂，就像他当年会到深水的玄武湖里钓老鳖一样，根本钓不上来，乌龟也不喜欢生活在太深的水里，而老爸并不太了解爬行动物的习性。
不知道这只乌龟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在秦淮河里活下来。但是老爸现在，是再也不打麻将了。
他长年累月的熬夜，坐在麻将桌前，抽烟，不活动，给他的身体带来了长期的损害。去年发过一次心梗之后，他装上了动脉支架，装上支架之后，别说打麻将了，他连扑克牌都再也没摸过。现在的老爸非常乖，每天只会在河边走走，或者拎个破乐器二胡，和河边的老头们组了个小乐队，老爸在小乐队里专门拉二胡，成了一个二胡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