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明是栋梁之材，却偏偏喜欢往鸡窝跑

上一期提到的那位最初向我伸出友谊之手的同学，由于成绩实在太差，最终留级了。而我因为成绩优异，被老师从教室的最后一排调到了第二排，与班上一位成绩同样出色的女同学成为了同桌。

这位女同学有着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萌态十足，我们俩关系非常要好。关于她的故事还远未结束，不过要留到很久之后再慢慢讲述。

在新学校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我在这里结识的朋友也越来越多。当时人员的流动性远不如现在这般频繁，学校里的学生大多来自周边的住户，或是附近的一些大型单位。我父亲所在的汽车配件厂便是其中之一，学校里有不少该厂职工的子弟。在转学后的第二学期，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我爸汽车配件厂同事的儿子。

除了汽车配件厂，附近还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单位——南京军区后勤部宿舍。这可是个超级大单位，所以学校里也有许多军队子弟。大家都听说过北京有个大院，不过我们也只是听闻，从未亲眼见过，而这里的后勤部宿舍大院，就算是我能实实在在看到的大院了。班上有好几个成绩极为优异的同学就来自那里，我还记得有个同学，不仅学习成绩好，还擅长拉二胡。不过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我一般不太爱和成绩太好的孩子一起玩，总是喜欢和成绩稍差的同学混在一起。

我的数学老师曾给了我一个影响我一生的评语：“明明是栋梁之材，却偏偏喜欢往鸡窝跑。”不得不说，这位数学老师看人眼光极其精准。他是和我爸说的这番话，后来我爸又转告给了我，我将这句话铭记了一辈子。因为在之后的三十年里，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老师的话是多么正确。

史书上不是常常记载那种眼光独到、极为厉害的人物吗？就像许劭评价曹操，在曹操还年少时，许劭就断言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这评语相当霸气。如果没有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可能只会一笑而过，心里还会犯嘀咕：曹操那时才那么小，你就看出他是能臣、枭雄啦？是不是在吹牛啊，这是不是史书为了美化曹操才这么写的？

然而，当我自己经历过这些后，在人生已走过四十多个年头时，回头再看老师给我的评语，“明明是栋梁之材，却偏偏喜欢往鸡窝跑”，简直是贴切得不能再贴切了。所以，我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厉害的人物，能够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预见他未来的走向。

如今，我已经记不起这位数学老师的名字了，只记得他鼻子上有一颗大大的肉痣，年纪很大，在1990年左右就快要退休了，或许现在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还是别想这些令人伤感的事情了，我曾说过，我写的回忆绝不会苦大仇深，一定会说到做到。还是回到那些充满欢乐的时光吧。

还记得前几期我提到，在湖边小学时，父母送我去少年文化宫学画画的事吗？直到现在，我依然对画画情有独钟。那时我转学已经过了一个学期，也交到了几个朋友，于是我便发挥自己的特长，画画给他们看。

当时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灵感，我手头有一些小卡纸，类似名片的材质，质地有点硬。我就在这些卡纸上绘制出各种复杂的图形符号，当作接头暗号送给这几个好朋友。只要拿出这个小卡纸，就意味着大家是自己人。现在想想，当时就像在玩谍战剧一样，哈哈哈哈，傻得不行。

更傻的还在后头呢。后来，这些小卡纸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可能是大家觉得它们很好看，玩谍战剧的感觉也很有趣，于是更多同学来找我要这种小卡纸。就这样，小卡纸从最初的小范围传播，变成了大范围扩散。一开始小范围传播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地下党活动，人数少，充满神秘感。后来传播的人多了，味道就变了，不再是谍战片、地下党的氛围，而是有了黑帮片的感觉，有点像《水浒传》里的情节。《水浒传》里有36天罡、72地煞，一个个名号叫起来响亮无比，我们玩的就是那种感觉。不过我们班里只有50多个小孩，男同学更少，只有一半左右，最多二十几个，凑不出《水浒传》里那么多人。于是我给他们换了个名头，叫四大护法、八大金刚。拿到卡片的同学特别高兴，逢人就出示卡片，自称护法或金刚。而我负责画卡片，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个帮主，或者说教主更贴切一些。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简直就像原始部落里的神棍。当然，小孩子玩东西，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概这样玩了一两个月，大家就都没了兴趣，不再玩这个卡片游戏了。不过，这也算是我小学记忆中印象深刻的事情之一。而且，玩过这个游戏之后，我和班上的每个同学都熟悉起来，再也没有转校生那种格格不入的隔离感了。

也就是从这件事之后，渐渐地有同学主动和我交流，还会和我交换玩具。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有一个来自后勤部大院的同学，他家的玩具特别多，而且都很新。有一次，他带着一个博派飞机组合的主体来我家玩。

大家都知道变形金刚吧，好人阵营叫博派，坏人阵营叫狂派。博派这边的角色大多是汽车，所以也叫汽车人，狂派那边则大多是飞机。不过有一个例外，博派中有一个飞机组合，叫做大无畏，这是博派唯一的飞机，正因为稀有，所以特别受欢迎，显得格外珍贵。

这个同学就拥有这个大无畏组合。他带着组成大无畏躯体的银剑来我家玩，结果我居然把它的腿给掰断了！我竟然把同学这么珍贵的变形金刚腿掰断了！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当时太过分了，这件事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我确实理亏。

我当场就把自己的小变形金刚赔给他，可他看不上，拒绝了。他带着那只断腿的变形金刚，伤心地回家了。这个同学的家庭素质非常高，毕竟住在后勤部大院里，至少都是两道杠往上的军官，都是有素质、有地位的人，怎么可能跟普通小老百姓为了小孩玩具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呢？他们最多也就是跟孩子说，下次别跟他一起玩了，肯定不会像我最初的那个同学，家里人因为一点小事就闹上门来。

后来，这个同学在班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异样，依旧照常学习、玩耍，和我也正常交流，只是我们的关系不如以前那么亲密了。哎，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从这些小事上就能看出来。

这件事我一直记到今天，因为毕业之后和同学们就不再联系了，所以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把它记录下来，也算是给自己一个释怀的机会。

除了这件让我深感遗憾的事，还有一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怨念至今。这件事给我的感觉，比损失一个亿还要难受。通过这件事，也能看出我骨子里因为小时候过了太多穷日子，素质其实并不高。我成年之后装作一副有素质的样子，那都是装出来的。

还记得我搬家后住的这个房子的来历吗？它原本属于汽车配件厂的一位老员工，对吧？这位老员工有个儿子，也在这所小学上学。按理说，他儿子比我大一岁，应该在高我一个年级，我们本不该认识。可巧的是，这位同学成绩太差留级了，而且留级后就坐在我后面一排。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多了起来。我们是同学，座位离得近，父亲又在同一个单位，还都住过同一套房子。于是，我上课的时候经常和他聊得热火朝天。他告诉了我一个关于这屋子的秘密。放心，不是房子闹鬼。

前一期我说过，这个房子背后有一面红色的砖墙，将居民区和一个工厂隔开，对吧？那个工厂是铜管厂，专门加工铜管子。我刚搬过去的时候，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工厂白天开工时，如果我刚好在家，会觉得有点吵。

这个同学告诉我，房子后面红色的砖墙上有一个洞，是他当年扒开的。洞的后面，正好是铜管厂的仓库，里面堆积着大量的铜管。他经常趴在那个洞口，用一种特制的长钩子，把工厂仓库里的铜管扒拉出来，然后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他还跟我说，铜管这东西可值钱了，只要能偷到一根铜管，拿去卖了，就够一个月的零花钱。

听到这个秘密，我当时眼睛都瞪圆了，心想还有这等好事？要知道，当年我的零花钱少得可怜，父母最多也就给我一毛两毛，最多的时候给五毛。而这位同学，只要从后面的洞里扒拉出一根铜管，就能卖好多钱，这也太让人羡慕了。

那天，我感觉自己好像捡到了一个亿，一回家就冲向房子后面。在一个角落里，我真的找到了那个小洞。这个洞非常小，大概是几块红砖被扒开形成的，人必须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才能看到对面的情况。我趴在地上往对面一看，果然，不远处有很多铜管堆在那里。不过，这些铜管离我的洞还有一段距离，伸手根本够不着。

我在家里四处寻找，发现最长的工具就是用来夹煤球的火钳。于是，我从棚屋里拿出火钳，跑到洞口去尝试。可惜，就算加上火钳的长度，我还是够不着那些铜管。我心里直抱怨，这铜管厂的职工怎么这么精明，把铜管摆放得离墙这么远？

其实现在想想，一点也不奇怪，肯定是我这个同学以前偷得太多，早就被铜管厂的职工发现了，所以人家特意把铜管堆得远远的，远离这个小洞。但我并没有死心，我想着，说不定哪天哪个铜管厂的职工大意了，忘了这边有个小洞，不小心把铜管放在洞口附近，那我就用火钳勾一根过来，拿去卖钱，这样我就发财了。

可惜，过了很久很久，直到这个小房子拆迁，我也没能等到那一天。一方面是因为工人很小心，他们知道墙这边有个小洞，之前丢过铜管，所以特意让铜管远离这里；另一方面，我也会忘记这件事，不会经常去小洞门口盯着。毕竟要想抓住对方的失误，得天天去盯着才行，可我只是个小孩，注意力很容易被别的事情吸引走，哪有那么多时间天天守在洞门口等机会呢？好玩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几只小动物就能让我玩上一整天，小时候的我对任何事情的热情都很难持续超过三天。

所以，我虽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却从来没有成功偷到过铜管。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这个秘密，偶尔想起来，还会为没能偷到一根铜管而感到遗憾。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个亿摆在我面前，我却怎么也拿不到，一直心心念念，难以释怀。

下一期我会讲讲养小动物的经历，长腿的蝌蚪、一只鸽子，还有一些旅游的趣事。再过几期，又要迎来一次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