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活不是游戏

上一期，我提及了好几个与游戏相关的元素，可见我是有多热衷于游戏，甚至将生活都过出了游戏的模样。然而，生活终究不是游戏，无法升级，也不能重来，它其实相当残酷……

年轻时的我，内心还怀揣着创业的想法，可如今，我却根本不会再对创业有任何考虑。那么，我是在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思想转变的呢？正是在我担任董事长助理之后。

我与董事长走得很近，所以他的种种苦恼，我每日都看在眼里。那几年，董事长的白头发明显增多，身体也时常出问题，晚上还睡不好觉。即便董事长如此努力拼搏，公司的运转状况却并未好转。那时，我深切地体会到，作为一名创业者，真的是难上加难。创业这件事，走上坡路时，风光无限；可一旦走下坡路，又有谁能体会其中的艰难呢？所以现在的我，喜欢逃避现实，整日与游戏相伴。

在做董事长“跟屁虫”的两年间，公司的状况每况愈下，尤其是在董事长第二次推进他的O2O平台之后。自始至终，好像也就开了两三家城市服务中心，其他的都未能成功开设。也正因如此，新来的销售总监不堪压力，选择了辞职。无奈之下，公司只能再次招聘新的销售总监，新总监长什么样我都记不清了，毕竟来来去去的人太多。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用再为销售问题操心，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解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无事可做。还记得前面几期我说过会有一次风波吗？这次风波与O2O落地推广的展架有关。在第二次推广O2O平台时，是我最后一次短暂担任市场部经理，期间采购了一批城市服务中心的展架。展架的合同交给了上海的一家展架制造商，我和教授还一同前往制造商的现场考察过。那家制造商能力很强，所以我们当场就敲定了这家供应商。不过，风波发生时，教授都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种展架是仓储式高货架，灵感源自美国的仓储式照明超市，它是否适合中国的环境还有待商榷，但必须承认，这家供应商的实力确实很强，做出来的展架既漂亮又大气，尺寸精准，漆面均匀光滑，摆放在城市服务中心的现场，显得非常气派。展架的设计者是我们的董事长，如何设计与做展架的厂家无关，厂家只需按照图纸把展架做得漂亮即可。所以，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我们自己身上，而非展架厂家。

当年订购展架时，我们订了五套，可最后只用掉了两三套。用掉的两三套，我们付了钱，但剩下的两三套没用，由于当时公司的状况已经比较困难，我们就一直没付钱。然而，展架厂商早已把货做好了，这种展架只有我们公司会用，其他人根本不会买。如果我们不付钱，剩下的这两三套展架就只能烂在供应商的仓库里，最后只能当废铜烂铁卖掉，那样供应商的损失可就大了。

展架厂家很早就给我们开了发票，还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追款，可那剩下的二十万货款，我们始终支付不出去。终于有一天，展架厂家忍无可忍了。

我还记得，那原本是个轻松悠闲的日子，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都在苏北小县城的工厂里，我在南京公司，没人管我，正无所事事地划水摸鱼。我还在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突然大门口一阵骚动，几个员工急忙跑来向我汇报：“不好了，不好了，公司大门被人堵了……”哎，我这董事长助理当得可真够惨的……别家公司的董事长助理，那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高谈阔论间就能解决大问题，怎么到我这儿，却碰上公司大门被堵这种事呢？

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迎了出去。毕竟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都不在，这种事情只能我出面解决。到门口一看，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堵在门口，其中有两个人还特意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露出满是纹身的大花臂。看到这阵仗，我就知道来者不善。我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有事说事，堵门干嘛？”大花臂壮汉拿出一叠文件，递到我面前。我看了看，有合同、银行流水、委托书、授权书，合同正是上海那家展架制造商的合同。我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毕竟这事儿和我多少有点关系，想躲也躲不过。

我拿着这叠文件，把这群人请进了会议室：“知道了，这事儿进会议室谈谈吧。”到了会议室，领头的花臂壮汉开始施展他的“功力”，讲起各种各样的故事，什么哪个老板欠钱不还，最后被他废了一条胳膊；哪个老板欠钱不还，被他堵在重要场合丢脸，等等，故事一个接一个，试图吓唬我，还扬言今天一定要拿到钱，不然就不走了。

行，他们很有志气。我耐心听完他们的故事，也如实跟他们摊牌，我只是个员工，老板不在，跟我说这些故事没用。他们仍不死心，继续讲更夸张的故事，试图从我这儿诈出点什么。可惜，虽然我不是混黑道的，但也算是闯荡过江湖，七岁就在湖边见过世面，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想诈我可没那么容易。

在商言商，有事就好好说。既然这些人拿着全套合同和授权文件来，说明他们也没想乱来，无非就是打个擦边球。钱嘛，按道理确实应该给人家，毕竟这事儿是真的。不过钱我做不了主，只能给董事长夫人打电话。董事长夫人听后很生气，让我带他们去工厂，到工厂跟老板当面谈。既然领导这么指示，我就照办。我告诉这几个人工厂的位置，让他们自己去工厂找就行。

没想到，这几个家伙还挺精明，眼光很毒辣，不上我的当。虽然我告诉他们工厂在哪儿了，但他们进去找不到人也是白搭，所以他们要求我必须一起去。好吧，这几个人在办公室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搞得人心惶惶，只要能把他们支走，跟去就跟去。于是，我就跟着这几个人下楼了。他们中的一个人到地下车库把车开了出来，我坐上了这几个“活闹鬼”的车，一路开到了苏北小县城。我怕不怕呢？其实也还好，毕竟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

进到工厂里，我安排这几个人在会议室坐下，然后就去找董事长夫人。董事长夫人叫来了她的亲戚，让亲戚去谈判。亲戚接到任务后，走到会议室门口绕了一圈，探了探虚实。几分钟后，亲戚回来向董事长夫人汇报，说这几个人确实是道上混的，不是随便忽悠就能打发走的。汇报完，这个亲戚就跑得没影了，根本没去谈判。所以到最后，谈判的事情又落到了我身上。

好吧，归根结底，这件事和我还是有点关系的。既然领导安排了，那就得把它处理好。我带着董事长夫人的口信，承诺在某个时间付钱，到会议室告诉那几个家伙。他们当然不会答应，我只能又跑去董事长夫人的办公室汇报。就这么来回跑了两三次，终于，这几个家伙松口了，双方约定了付款时间，公司还出了一份付款时间确认书给他们，这才把这几个恼人的家伙打发走。

又过了好些日子，货款终于付给了那家做展架的公司。那家公司也很爽快，把剩余的展架都给我们发了过来。不得不承认，这些展架做工相当精致，非常漂亮，甚至有些当初设计师都没想到的细节，厂家都帮我们考虑到了，接头处做得相当合理，安装也非常方便。

可惜，这多出来的展架已经没有地方可用了。此时新的O2O平台推广已接近停滞，销售部门又来了一位新的销售总监，但我都不知道他整天在干什么。这些展架没地方安置，但也不能浪费。最后，董事长把这些展架全都搭建到公司的展厅里。放到展厅里一看，才发现董事长的创意还是很不错的，这些三米多高的展架一排排摆放起来，相当有气势，给走进来的人带来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哎……真是一声叹息。在最后一两年，公司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董事长只能四处拜访投资人，寻求融资。他从早到晚都在思考O2O平台该怎么做才能吸引投资者。但是在2017年左右，O2O概念已经逐渐冷却，投资人变得格外谨慎，不像2014年到2015年那段时间，只要看到和O2O沾点边的概念，投资人就会出手。

在最后两年，我陪着董事长见过很多投资人、投资公司，可惜都没能说服对方。这也不奇怪，我之前有一期专门讲过董事长的O2O规划，实在是太理想化了，而且还有试图控制市场的内容。这种规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不是好的项目融资方案。那么，什么才是好的项目融资方案呢？项目的核心必须简单，涉及的面不广，细节不多，便于复制。而真正的很多细节，是在项目开始发展之后，一边实践，一边发现，一边修正的。试图在项目还没彻底开始之前，就把一切细节都想好，这恰恰说明这个项目的核心没什么竞争力，必须靠细节来堆砌。细节繁多的项目，是很难复制的。当然，我又不是投资人，不一定说得对，也不知道投资人到底在想什么。反正，董事长的项目方案始终没能获得投资人的青睐。

融资的路子走不通，可公司的运转依旧需要资金，这该怎么办呢？没办法，董事长只能选择处理掉一些资产，以维持公司的继续运转。董事长成功得很早，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实现财富自由，所以他投资过很多项目。比如，我们在南京的办公室。公司在南京的办公室有整整一层楼，并非公司租赁的，而是董事长自己购置的，也就是说，我们一直是在公司自有的办公室里办公。可惜，公司经营状况不佳，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把这些资产变现了。这个任务，董事长交给了我。

卖房子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做，难就难在你得有房子可卖。那时候还是2017年左右，无论是商业用房还是住宅用房，都十分抢手。我找了几家专营商业楼盘的房产中介，大概只用了三个月左右，就把办公楼的一半给卖掉了。因为有好几个客户有意向，所以我挑了一家报价最高的，卖出的价格相当可观。最后，为了交付这一半办公楼，我还特意跑了一趟房管局之类的地方，找到了当年楼房的设计图纸。因为这层办公楼全是董事长的，所以他把墙拆了，彻底打通了整层楼。如今要卖给人家半幅，自然就要找到最初的房屋规划，把隔墙重新做起来。董事长不得不卖掉他心爱的办公楼，由此可见，公司已经困难到了何种程度。

由于O2O平台难以落地，而董事长却仍要求推进，所以销售业绩一直萎靡不振。面对这种情况，董事长只能再次将心思放在产品设计上，试图从产品方面寻求突破。这段时间，董事长的产出相当高效，推出了很多价格非常便宜的灯管支架，还紧跟最时髦的概念，做了很多智能家居照明产品。这种智能LED照明灯具，通过手机APP就可以给灯光调色，还能批量控制灯光矩阵的效果。为了展示这些最新产品，工厂展厅里还专门做了一个智能家居模块，里面的窗帘、灯具全都是联网的，可以一键切换应用场景，算是比较先进。

我为什么说比较先进呢？难道不是非常先进吗？嗯，确实不能用非常先进这个词了，因为此时已经是2017年，时代不同了。智能家居的概念早已实现，甚至在古镇，早就出现了智能家居的实际应用。所以，董事长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进入智能家居领域，我们已不再是领先者，而是追赶者。

就在董事长折腾他的O2O平台规划的这段时间里，古镇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仿造和追赶的地方，而是一个充满设计和新思维，领先全球LED设计理念的产业链集群，照明行业早已进入了古镇时代。下一期，就来讲讲古镇吧，这个与董事长一生都有着羁绊的地方，在最后的关头，依然没有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