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2008年

2008年，注定是让人刻骨铭心的一年，这一年，大事频发，宛如一场波澜起伏的历史长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印象中，东南亚金融危机仿佛就发生在这一年，不过当时，它似乎只是新闻里的遥远故事，并未对我们所处的地方造成直接影响。然而，另一场灾难却真切地逼近了我们的生活——汶川地震，就在这一年猝然降临。地震发生时，我正在西安出差。

那大概是一个午后，我正惬意地窝在宾馆打游戏，突然，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晃动，这种晃动持续了约莫十几秒，但并不十分明显。待地面恢复平静，我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屋子外面查看情况。

彼时，屋外的人并不多，大家陆陆续续从屋内走出，相互打听，确认刚刚是否真的发生了地震。毕竟西安距汶川甚远，震感在这里并不强烈，除了我们几个察觉到动静的人，还有不少人毫无察觉，依旧稳稳地坐在屋里。后来，我们才得知汶川发生了一场极其惨烈的超大型地震。回到公司后，大家纷纷踊跃捐款，这段经历，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2008年，除了汶川地震，还有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那便是冬季那场肆虐的大雪。当时，整个华南地区都被大雪覆盖，听闻南京的雪最大时，积雪竟没过了膝盖。大雪纷飞之际，人们甚至无需上班，只需躲在家里。可惜，雪最大的时候，我并不在南京，而是身处客户所在地。

那一年，公司与客户都在迅猛发展，资金却愈发紧张。临近年关，工厂眼巴巴地盼着客户汇来最后一笔款项，好给工人发年终奖，给股东分红。然而，那年客户的资金也颇为紧张，一直到腊月二十左右，款项仍未支付。可此时，大雪已开始肆意蔓延，整个华南地区的火车全部停运，南京也未能幸免，铁路瘫痪，飞机航班也时断时续。师傅当时在西安，看着新闻报道，心急如焚，生怕无法赶回南京与家人团聚。于是，他向公司申请，提前安排好客户这边的事务，瞅准一个雪稍小的日子，趁着南京机场短暂开通的间隙，赶忙买了机票回南京。按照师傅的安排，我独自留在西安，每日负责去客户的财务部门催款，一直等到客户付款为止。言下之意，要是客户不付钱，我就甭想回南京了。

乍一听这个指令，确实让人心里一紧。毕竟在这大雪纷飞的时节，过年很可能回不了家。即便客户付了钱，这铺天盖地的大雪阻断了火车，航班也无法正常起降，能否顺利回家，实在是个未知数。但或许有人不信，我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我一个人在西安客户处，每天从早到晚基本没啥事，就窝在招待所里打游戏。唯一的工作，便是抽空去客户财务室，死皮赖脸地要钱。但我也清楚，不能时刻紧盯着人家财务，毕竟他们也不是不想付款，只是年底资金紧张罢了，逼得太紧，惹人生厌，反而于事无补。所以，在要钱这件事上，花费的时间并不多，一天顶多一个小时，其余时间我便可自由支配，这感觉别提多爽了。

要是在家，我每天都得忍受老婆、父母的数落，说我挣不到钱，不上进，还懒惰不做家务。除了唠叨，他们还会限制我打游戏的时间，玩得一点都不尽兴。至于大年三十回不了家？我反倒更开心了。我本就对节日、生日这类事没什么感觉，春节对我来说，唯一的吸引力就是能休假打游戏，可休假又得走亲访友，陪伴父母，真正能用来打游戏的时间少之又少，实在无趣。如今，虽说亲戚间走动少了，但父母还是会招呼大家一起吃年夜饭，这是出于孝顺，而我对春节本身，实在提不起太多兴致，还不如打游戏来得自在。

所以，能让我独自留在西安客户这里，每天悠闲地打游戏，我简直求之不得。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待在客户工厂的招待所里，打开电视，一边听着大雪的新闻，一边尽情打游戏，同时等着客户付款。

我左等右等，从腊月二十一直等到腊月二十八，客户依旧没有付款的动静。终于，在财务关账的最后时刻，客户的款项总算到账了。当然，这和我每天守在这儿其实关系不大，主要是师傅他们在远程运筹帷幄，把我留在这儿，每天露个面，更多是向客户表明一种态度。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师傅他们通过电话与客户的大领导沟通，远程做工作。

总之，结果还算不错。到了这个时候，我天天睡懒觉、打游戏，也玩得差不多了，该考虑回家的事了。然而，我一查火车信息，顿时傻眼了，所有车次全部停运。从西安到南京的火车线路，途经大片积雪区域，雪太厚，火车根本无法通行。

好吧，那就另想办法。虽说留在客户这里过年也不是不行，但客户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也要回家过年啊，人家放假的时候肯定会赶我走，大过年的，我总不能流落西安街头吧。

还好，大白胖子还没把我忘了。他给我打来电话，说道：“这两天就别指望火车了，全都停运了，飞机航班也是断断续续的，你做好在西安一个人过年的准备吧。”大白胖子这话，半是告知，半是吓唬我。

也难怪他心里没底，毕竟这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火车停运，飞机停航，谁也没法保证我能在大年三十赶回南京。要是真搞不定，提前给我做做心理建设也是必要的。

当然，大白胖子只是先给我打个预防针，随后便开始努力想办法：“南京的机场已经全部停航了，回南京肯定是没指望了。不过上海的航班还能断断续续地飞，我给你买张到上海的机票吧，你到上海之后再自己想办法回南京。”

为了让我能回家，大白胖子确实挺上心，想了不少办法。不过，这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给我买机票到上海，也不能保证一定能飞啊。当时的大雪不仅封住了南京的机场，上海也未能幸免，航班同样时断时续。就算运气好能飞到上海，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能回南京。因为飞机起飞那天是腊月二十九，到上海后只能买腊月二十九的火车票，而这个时候，上海到南京的火车票估计也所剩无几了。但大白胖子也顾不了那么多，把我送到上海就算完成任务，之后能不能回家，就全看我的运气了。

随便啦，反正公司出钱买票，怎样都行，到了上海再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呗。

于是，就像回忆录第一期提到的那样，大白胖子问我要了身份证号码，我只报了一遍，他就记住了。挂断电话没几分钟，他又打回来，告诉我机票买好了，是腊月二十九下午飞往上海的航班。腊月二十九到上海，我还有一天时间可以想办法回南京。

既然机票已定，那就出发吧。我从客户工厂门口打车到旅游专线，又从兵马俑附近乘坐旅游专线回到西安火车站，接着搭乘机场大巴前往机场，折腾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进入机场航站楼，我开始等待飞往上海的航班。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西安到上海的航班也停运了。唉，大雪封城，看来整个华东地区的机场都受到了影响。据说当天上海也开始下雪了，尽管机场一直在全力扫雪，但夜晚的起降条件实在太差，飞机无法起飞。

这可麻烦了，我被困在机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此时，我最担心的就是航空公司退票，如果真那样，我就惨了，必须再从机场返回西安市，找个地方落脚，然后重新想办法回南京。

腊月二十九返回西安，快捷宾馆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服务员估计都回老家过年了，不会开门。可能只有个别小宾馆和五星级酒店还会有人值班营业。总之，过年这两天，想在西安安顿下来，绝非易事。

幸运的是，航空公司还算给力，没有选择退票，而是继续努力协调。他们在机场附近为所有航班延误的乘客订了房间，让我们临时住一晚，等待上海的雪势变小，紧急扫雪后再次争取起飞。航空公司没有放弃，这就是好事。而且，能在酒店住一晚，可比在航站楼里过夜舒服多了。

这种情况，大家都能理解，毕竟是百年一遇的大雪天。既来之，则安之，航空公司都安排好了住宿，那就好好睡一觉，别瞎想了，天无绝人之路嘛。

就这样，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一大早，航空公司安排摆渡车，把我们一飞机的人又拉回了机场。幸运的是，经过一夜延误，到了白天，航班终于可以起飞了。或许是因为白天视野好，飞机得以顺利升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年三十当天，我们坐上飞机，飞向了上海。

如果我的目的地是上海，故事到这儿就该结束了。但我的目的地是南京，所以故事还在继续。到了上海，我还得想办法回南京。

上海到南京主要靠沪宁线，这条线路上火车班次众多，大巴车则寥寥无几，因为大巴车根本竞争不过火车，没什么生意。而且这个时候，仅有的几辆大巴车票也早就卖光了。

所以，我一出机场，饭都顾不上吃，第一时间就冲向了上海火车站。2008年，还没有网络售票这回事，买票要么在售票大厅排队，要么从票贩子手中购买。

大年三十当天，上海火车站售票厅里人山人海，排队买票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大厅外面。我足足排了两个小时，终于轮到我。我赶忙问售票大姐，结果得到的答复是，所有到南京以及南京方向的票，全部售罄，一张都不剩。

没错，不仅南京的票没了，就连南京方向的票也没了。想买常州或者镇江的票，然后徒步走回南京，根本不可能。想买马鞍山的票，打算在南京站提前下车，同样没门。

这可怎么办？此时距离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只剩下几个小时了。

这能难倒我吗？当然不可能！知道我的外号不？沪宁线小王子！在沪宁线上，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这点困难，还能拦住我？

沪宁线上火车班次繁多，我以前经常干的事，就是“乱坐车”。什么意思呢？比如说，我买的是下午四点的火车票，可到火车站时间太早，怎么办？我就随便挑一辆更早的车，直接混上去，就能提前到达南京。在一些管理不太严格的小站，有时候买不到票，我也能混上车，上车后再补票。

至于我有没有逃过票呢？嗯……记忆有点杂乱，毕竟类似的经历太多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确实没有任何逃票的清晰记忆，所以应该是没有逃过票。

总而言之，在沪宁线上，就没有什么能难倒我的。不就是没新票了嘛。

卖票窗口一侧，还有一条更长的队伍，知道那是什么队伍吗？那是退票的队伍。这下知道我要怎么做了吧？

我走到退票队伍里，挨个询问：“大哥，大姐，您退的是哪个方向的票？”只要对方回答是南京方向的票，我就加点钱，把票买下来。要知道，退票是会有一定损失的，而我愿意加价购买，退票的人自然很乐意。

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找到南京方向的退票。

为什么这条铁路线叫沪宁线呢？就是因为上海到南京方向的火车特别多。我问了大概二十几个人，就遇到了一张合适的退票，是到安徽的。这张票虽然比到南京的票贵一点，但它途径南京站啊。这可是大年三十，谁还在乎贵那么一点呢？即便票面价格高些，我也毫不犹豫，还额外加了点钱，让退票的大哥把票让给了我。

就这样，我靠着这张到安徽的火车票，提前在南京站下了车，赶在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前回到了南京，皆大欢喜。

当然，那个时候坐火车还不是实名制，所以即便拿着别人的退票，也能正常使用。如今，这招可就行不通了。不过现在互联网发达，别人退的票马上就会重新进入销售系统，一点也不会浪费，这也算是时代的进步吧。

曾经的“沪宁线小王子”，也终有渐渐老去，退出江湖的一天。

2008年，意外灾害和极端天气频发，巧合的是，今年似乎也有极端天气增多的迹象。不过，2008年我们都挺过来了，今年也一定能顺利度过。其实，极端天气和自然灾害一直都存在，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还会有。我们唯有保持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以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让这些经历成为一场场战胜困难后的珍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