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功名十字路

《功名十字路》本是一部日本电视剧的名字，用在此处，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我在人生的同一阶段所面临的诸多选择。

在地板厂工作了三年之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我离开地板厂，其实和薪资待遇并无太大关联，我这辈子多次跳槽，从来不是因为钱的缘故。主要原因是在地板厂的工作缺乏新鲜感和刺激感，每天不是出差就是搞活动，周而复始，让我感到无比倦怠，对这一切渐渐失去了兴趣。

或许有人会觉得我故作姿态，毕竟这世上谁能离得开钱呢？但人与人之间，有时确实难以相互理解。钱固然重要，可在我看来，为了钱而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实在没有必要。

如果不是因为结婚生子，我对金钱的需求其实很低，只要每年能挣出买游戏的钱就行。电脑也不用年年更换，就算三年换一台，每年也就只需三千块，平均下来一个月挣个三五百块，随便打些零工便能满足。

在游戏的世界里，不断有新奇事物刺激着我。我既能潜入深海探寻神秘宝藏，又能翱翔天际触摸浩瀚星辰，人间的烟火、天界的奇幻、地狱的阴森，在游戏中应有尽有，且各具特色。看着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虚拟世界，我的感官能得到强烈的刺激，这种感觉让我十分享受。

倘若我只是孤身一人，这样的生活便已足够。其余时间，我就跟着父母生活，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馒头配稀饭，我也从不嫌弃家里贫寒，只要能玩游戏就心满意足。照此来看，我似乎应该是最早的“三和大神”或者“躺平一族”。

然而，命运弄人，我结婚太早，生孩子也太早，毕业第一年就步入婚姻殿堂，第二年孩子便呱呱坠地，根本没给我躺平的机会。

结婚后不久，妻子就觉得我不够上进，挣钱不够努力，总是不停地督促我外出工作，哪怕在家里多待一天都不行。所以，我这辈子几乎一直在工作，从未好好休息过一天。

从地板厂离职时，我还没有找到下一份工作，单纯就是不想干了。于是，我就像当初悄然入职一样，悄然离去，选择裸辞，并且没有告知任何人。

离职后，我一心想找一份无需出差的工作。毕竟，前两份工作的出差时间实在太长。在机械厂时，我常年出差去西安；到了地板厂，又常年奔波于全国各地，陪伴家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有一件事我印象极为深刻。小时候的一个周末，我在家休息，妻子去上班，父亲外出打麻将，只有母亲在家照顾孩子，而我在电脑前尽情玩游戏。母亲把孩子哄睡后，下楼和邻居们聊天去了。女儿在我身旁熟睡，我则沉浸在游戏世界中，玩得昏天黑地。

突然，女儿睡醒了，她在我身边爬起来，仿佛根本没看到我，四处转头寻找奶奶。找了半天没找到，便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冲到门口声嘶力竭地喊奶奶，声音大得连邻居们都纷纷探头张望。我怎么哄都哄不好，只能赶忙下楼四处寻找母亲，把她找回来后，才总算安抚住了女儿。

从这件事就能明显看出，我陪伴孩子的时间是多么匮乏。整天出差在外，难得在家还只顾着玩游戏，不懂得陪伴妻子和孩子。

我离开地板厂的时候，孩子差不多快上小学了。我想着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多陪陪家人。毕竟这个时候孩子开始有记忆了，不能让她总是感觉父亲整天不在家。

那时候工作相对好找，所以我一直都是裸辞，从未考虑过先找到好工作再跳槽之类的事情。我轻轻松松就找到了一份灯具经销商的工作，负责在南京市场做市场推广。

在此期间，我还能自己接到团购主持人的活儿，于是就一边上班，一边继续发展我的第二职业。

后来，我离职的消息被眼镜胖子知道了，他立刻给我打电话，极力邀请我加入他的团队，成为一名职业主持人。

在电话里，眼镜胖子给我描绘了一幅无比美好的蓝图，详细地说着每个月会有多少活动，换算成收入能有多少多少万。

面对这样的诱惑，我表面上有些犹豫，内心其实已经拒绝了。回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想听听她的意见。

妻子听后非常激动，因为我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和她分享外面的事情，她知道眼镜胖子非常赚钱，心里十分羡慕。她甚至还激将我，说我不要整天只想着打工，太没出息，应该跟着眼镜胖子去闯荡一番。

唉，女人毕竟是女人，在她们眼里，似乎除了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我当然没有选择跟眼镜胖子走，而是安安稳稳地留在南京打工，踏踏实实地挣点小钱。这主要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我和眼镜胖子的关系。

我这辈子没遇到过特别厉害的贵人，那些收留我打工的老板们，勉强能算我的贵人吧，但我也通过努力工作给了他们相应的回报，所以这关系更像是一种交易，算得很勉强。

不过，我虽只是个小人物，却也曾扮演过别人的贵人。

我和眼镜胖子是什么关系呢？在某种程度上，我算是他成功路上的一个小贵人。是我把他推荐给公司，借助公司的力量大力推动他的业务，大大加快了他成功的进程。所以，眼镜胖子一直都很感激我，和我交往时，关系也一直很平等。他经常带我出去玩，还帮我寻找副业赚钱的机会。后来，我帮他临时顶替主持人的位置，和他其他员工的待遇也有所不同。

但一旦我决定跟着眼镜胖子干，我们的关系就会彻底改变。我会从一个帮助过他的朋友，变成他的员工，这种身份的转变，我实在无法接受。

第二个原因，是我对这种活动模式未来的判断。

这种团购活动之所以能在县城大获成功，主要是利用了信息差。县城的消费者没有大城市的消费者见识广，他们听说过团购，却没亲眼见过。眼镜胖子将传统促销活动的方式与大城市团购现场的舞台形式相结合，成功引爆了县城市场。

然而，人都是聪明的，不管是县城的消费者还是经销商，见得多了之后，很多人都能看穿其中的本质。

消费者一旦看穿团购会的本质，就不再那么容易被忽悠，活动的质量自然会下降。

而经销商们看穿团购会的本质后，就能清楚地认识到眼镜胖子他们所起的真正作用，从而把钱花在关键的地方。

说实话，眼镜胖子他们收费很高，早期一场活动收费2万元，后期还要加上抽成。可除了现场舞台效果，他们还能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呢？提供活动方案吗？活动做的次数多了，这套方案根本保不住。现在只要在百度上搜索“建材联盟方案”“团购方案”，就能出现成千上万套，全是这套方案的衍生版本。

所以我觉得，眼镜胖子他们的生意难以长久。虽然眼前一两年赚钱还很容易，但一旦养成这种轻松赚钱的习惯，对我的未来未必是好事。

正是因为以上两个原因，我拒绝了眼镜胖子，没有跟他走。

现在看来，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逐渐放缓的房地产市场，以及越来越多的从业人员，导致这个行业竞争激烈到超乎想象的程度，生意越来越难做。

从当时算起，家装建材行业的好日子也就还剩两三年。虽然家装建材行业的整体产量还在增长，但在这行创业的老板越来越多，分到每个老板手上的财富就越来越少……直到今天，很多小老板的生意大幅缩水，只能无奈收摊回老家。

大家生意不好，自然就没人请眼镜胖子做活动了。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感谢中国市场的巨大。凭借中国这个庞大的市场，眼镜胖子的团购生意一直做到了2014年左右。要是换在法国、德国这种小市场，眼镜胖子最多只能做到2012年，市场就饱和了。

2014年之后，眼镜胖子金盆洗手，在老家开了个建材店铺，成了一名建材小老板，低调地过着他的富豪生活。不过，他的家庭最近好像出了些意外状况，唉，人生真是世事无常，令人感慨万千。

在这本回忆录里，我不止一次提到“巨大的市场”这个概念。

中国市场的巨大，对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大有裨益。正因为中国如此之大，每个人才拥有如此多的机会和无限的可能，我们一定要懂得珍惜。作为这个大市场的实际受益者，我无比珍视眼前的一切。

扯远了，回到正题。

面对人生的“功名十字路”，我拒绝了眼镜胖子，选择留在南京打工。

不过，因为之前跟着眼镜胖子赚了不少钱，我心里痒痒的，也想尝试创业。

在地板厂的时候，我有几个关系很好的销售朋友。他们头脑都相当灵活，和我想法一样，也觉得可以出来闯荡一番。

其中一个朋友选择独自创业，成为了卫浴经销商，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怎么样。

还有一个朋友当时极力劝说我和他一起做快消品生意。为了说服我，他还邀请我一起去观摩，在某个批发市场里，他有个做快消品的朋友。

我已经记不清那个批发市场在哪里了，据说那是我小时候住过的长虹路市场搬迁后的地方，搬迁后的位置很偏僻。到了市场后，我见到了他的朋友以及他的铺子。

那个铺子面积不大，最多七八十平米，头顶上一盏昏暗的灯勉强照亮着铺子。铺子周围的墙连油漆都没刷，显得黑乎乎的。铺子里各种各样的货品堆放得杂乱无章，有些数量较多的货物还堆得很高。

老板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铺里，不知道是没生意，还是在等待顾客上门。

直到我来了。

最后，我请这位同事和他的朋友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他们极力劝说我，给我描绘快消品行业的美好前景，还举了那些快消品大老板的例子，说什么保洁、联合利华的大经销商，躺着都能赚钱之类的话。

可我回头看看这个市场，连拉货的面包车都寥寥无几，我怎么能相信他们呢？我肯定是不信的。

再看看快消品的利润率，这位老板的一款牙膏，进货价两块多，批发价才三块出头。对于做惯了家装建材生意的我来说，这点利润实在看不上。建材行业的报价向来都是进货价乘以4。

所以，离开那个批发市场后，我决定放弃，快消品这生意不太靠谱。那个忽悠我做快消品生意的同事，最后自己也没做，他也找了家公司打工，还和我做过一小段时间的同行。

说来也巧，我回忆录的最后一段经历，就是在保洁、联合利华的大经销商手下做事，到时候带大家看看，是不是真的能躺着赚钱。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做快消品，但我创业的心依旧不死，还想再折腾一番。最后，我决定做一个网站。

2010年左右，经历了互联网的第一次低谷后，互联网概念再次兴起，无论是门户网站，还是网购平台，都创造了一个又一个造富神话。

当时身处其中的我，并不能完全看清这一切的规律。我只接触过团购网，觉得城市门户似乎挺有前景。于是，我决定做一个城市门户网站。

可惜，我虽然学过编程，但那已经是1994年的事了。到了2012年，我所有的互联网知识都已经过时。我所能做的，只是把腾讯的Discuz程序搬过来，搭建起一个网站的雏形，可对于网站该做什么内容，如何改进程序以满足用户的特定需求，我是一概不会。

我把网站建好后，就只是挂在那里，就像我现在做的事情一样。如今，我的网站相比十年前，并没有太大进步，依旧是用Discuz搭建的，只是版本更新了，功能更多了些。

不过，现在的我，建站能力虽没什么提升，但建立个人网站的目标却比当年清晰得多。

当年，我的目的是借助网站创业赚钱，可实际上我的能力远远不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有相应的能力去做。而现在就很简单，我把个人网站建起来，只是作为一个展示自己、表达观点的平台。

我现在写的这本回忆录，内容尺度比较大，我也考虑到了很多可能性，有可能某些平台不给发布，也有可能会被删除。所以，我一直等到自己的网站建好才开始动笔。我当时就想好了，如果其他地方不能发布，我就自己在网站上发布。

事实证明，除了个别平台不签约就不收录，还有个别平台会对我的文章进行删改外，绝大部分平台都能正常发布，只是我不跟他们签约，他们就不推荐。不推荐就不推荐吧，我也不在乎，毕竟现在也不缺那点钱，我在乎的，只是能在这世间留下自己的痕迹。

有人觉得，自己的网站也有被关闭的风险。但实际上并没有，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言论自由并非一句空话。只要你堂堂正正做人，发自内心地爱国，心怀天下，是能够被人理解的。

即便内容尺度稍大又有何妨？

最后，再聊聊和能力有关的话题，到底什么是能力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

我给出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答案。

当你打算创业时，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面对这些困难，你能否克服？当你无法克服时，思考一下为什么克服不了，这里的“不能”，就是你所缺失的能力，也就是你需要具备的能力。

能力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个人素质，更不是学校里的考试成绩。能力的维度是多方面的，只有跨越眼前的维度，才能真正理解“能力”二字的含义。

想做一件事的时候，缺钱？缺人脉？缺技术？缺满足客户需求的方案？

你所缺失的这一切，都是能力的一部分。

这么看来，我的能力还是有所欠缺的，只是十年前的我没有意识到罢了。

所以，两年之后，我还想再折腾一次，只有这样，我才会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