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第一批物资送往武汉后,春节也渐近尾声,此时的生意重心,更多地围绕着复产复工展开。众多部门与单位,都急需口罩来保障员工顺利返岗。凭借春节期间的出色表现,我们在市场上声名大噪,周边无数相关部门、企事业单位纷纷前来我们仓库采购物资。 在这些单位中,周边县市的疫情对口部门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们常常开着救护车来到我们仓库,采购口罩与防护服,以应对可能突发的紧急状况。尽管春节即将结束,但防疫物资依旧极度紧缺。此时的货物,大多是女老板费尽周折搞来的,毕竟我那几个本地供应商的库存,早就被我搜罗殆尽。而我,只能低调地充当搬货人员,偶尔针对女老板的对外采购合同提些建议。 然而,我的建议往往比较保守,女老板通常不太放在心上,她依旧胆大包天,什么样的货都敢进。在我手头几个国际品牌的N95口罩售罄后,女老板又从一家民营企业购进了大量N95口罩。这些口罩模样奇特,戴在脸上形似猪嘴,价格还贵得离谱,一只就要十几块钱,国内客户对此接受程度并不高。 实际上,这些N95口罩也是积压多年的老库存。我曾拿起一只“猪嘴口罩”摆弄,发现口罩边缘是用铁丝穿起来的,而我拿起的那只口罩边缘线头断开,露出了里面锈迹斑斑的铁丝。看到这一幕,我便知晓,这口罩的库存时间即便没有五年,至少也有三年了。 不过,这款国内品牌的N95口罩,将成为我“二救女老板”故事中的关键角色。在这个故事里,还能分辨出聪明人与糊涂人,由于此事内容较多,本期暂且按下不表。 我所学专业是法律,虽说没通过司法考试,专业知识也称不上扎实,但对女老板而言,还是能派上些用场。她看似大大咧咧,实则颇为谨慎,但凡有合同都会先让我过目。然而,有一天,意外还是发生了。 而这唯一的一次例外,引发了一场极大的危机与风险。最终,这个风险的解决方式,完全超乎常理。倘若如今有人能清晰解释,究竟是什么化解了这个风险,我定会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究竟是什么事情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当时,我正在外面开着面包车运货,突然接到女老板的电话,询问我身处何处。我告知她正在开车,她便让我赶紧赶回仓库,说有要事相告。我驾驶面包车匆匆返回仓库,女老板拿出一份合同,告诉我她找到了一家服装厂。这家服装厂刚刚复工,并且获取了防护服的原料,正转型生产防护服。她与这家工厂签订了一份长期供货协议,如此一来,往后便不愁没有货源了。 我听后将信将疑,接过合同一看……不禁惊叹,这哪是什么合同,简直与不平等条约无异!不信?且看以下几点: 其一,这份合同期限为三个月,双方约定在此期间,服装厂持续为我们供应防护服。乍看之下,这一条似乎并无不妥,但结合后面两条,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其二,防护服的价格为220元一件,我可能记忆有误,但总之是两百多元。这个价格堪称最大的陷阱。因为签约之时,正值国内防护服价格的巅峰时刻。以今天的眼光回顾,当时签约后仅仅一个月,防护服价格便从220元骤降至三四十元一件,简直如跳水一般。 其三,为约束双方,合同设定了高额违约金。在这三个月内,如果我们停止进货,需向服装厂支付一百万违约金;若服装厂停止供货,同样要赔付我们一百万违约金。为确保合同履行,我们还必须向服装厂押付一百万现金,供货时再另行打款,以此锁定这份合约。 诸位说说,这份合同公平吗?这分明就是个坑人的合同!站在2023年的视角看,签这份合同摆明了就是要亏钱,至少会亏掉一百万保证金。毕竟国内防疫物资价格的高昂态势并未持续太久,不到一个月时间,防护服价格便大幅下跌。倘若当时女老板再犹豫些,期待价格止跌回升而持续进货,那么,亏掉的就不只是一百万保证金,一批货物及货款也会搭进去。 看着这份合同,我质问女老板:“签约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女老板笑着回答:“告诉你干嘛?告诉你,你肯定不让我签啊!”哈哈……看来,女老板对这份合同的坑人之处,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没错,如果事先让我知晓,我肯定不会让她签,毕竟这价格高得离谱,谁都清楚,防护服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我又问女老板:“这么高的价格进货,怎么赚钱?”女老板神色淡定:“我们220元进,240元到260元卖出去,还是有利润的……”哇塞,果真是有大心脏!瞧见没?这才是老板的气度。明知对方成本仅一百元,却以翻倍价格卖给我们,而我们为了那10%、20%的利润,便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签约,这不就是“火中取栗”的典型案例嘛。可怜女老板一辈子都在做毛利仅8%的生意。 然而,老板虽有气魄,我却只能暗自叹气。我对风险的感知极为敏锐,心里清楚,春节后疫情物资的高价行情难以持久。眼瞅着春节期间的所有努力,即将付诸东流,实在心有不甘。 那么,女老板究竟有没有掉进这份合同的坑里呢?咱们接着往下看。 双方签约后的头两天,一切进展顺利。我们正常支付货款,防护服工厂也正常出货。这家防护服工厂与我们的合作模式是,他们不负责送货,需我们自行提货。前两期提到过,此时我们的司机尚未返回南京,所以只能由我开着面包车前往服装厂提货。服装厂里有专门的对接人与我联系,我一到,他便组织工人装货。 就这样正常提货两天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服装厂竟然被应急部门管控了。我着实吃了一惊。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开着面包车去提货,却见工厂门口停着一大堆警车,警灯闪烁,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厂,厂里的防护服物资也全部被管控,不能随意发放,而是由相关部门统一采购。 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起初还觉得挺新奇,但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提不到货了,这可就麻烦了。无奈之下,我只能给厂里的对接人打电话,询问情况,想知道还能不能提货。神奇的是,对接人悄悄告诉我:“你今晚十点之后再来,你的货我们给你留好了。”哟呵?看来还有转机。 于是,我向女老板汇报情况后,便开着面包车回仓库了。当天晚上九点多,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开着面包车来到工厂大门口。为避免引起附近警车的注意,大晚上开车,我连车灯都没开,仅借着路灯的微光行驶。 差不多到十点,我拨通了约定的暗号,那是一串十一位数字的电话号码:1383333……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再等一会,等前面那辆警车离开……”我挂断电话,定睛一看,前方果然有一辆警车正缓缓从工厂驶出。还好,我的面包车停得较远,应该没被警车发现。 直到警车驶远,我才发动面包车,开进工厂。果然,工厂里还有几位员工尚未下班,一直在等我。他们打开角落里的一扇小门,里面是一个昏暗的小工具房,没想到这小小的工具房里,竟存放着许多箱防护服。原来,这些防护服早已被藏在此处,就等着我来提货。 我打开面包车后备箱,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这批防护服装上车。随后,我再次发动面包车,驶离工厂,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哈哈,是不是感觉很刺激?开个玩笑,其实没那么夸张。 来解释一下双方这么做的逻辑。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我们签订的那份长期合同。合同中约定的220元一件的价格,傻子都知道高得离谱,服装厂简直赚翻了。你们觉得,服装厂会舍得放弃如此丰厚的利润吗?即便冒着违反相关部门管控规定的风险,他们也想偷偷把防护服卖给我们。 这也就说明了第二点,服装厂卖给我们的220元价格,肯定远远高于相关部门的采购价。这是我推理得出的结论,推理过程也很简单:商人皆逐利,他们宁愿偷偷将货卖给我们,而非相关部门,这种行为足以证明,卖给我们的价格更高。 最后一点,合同中约定了双方各一百万的保证金,无论哪方违约,都要赔付对方一百万。如果因为被管控就停止给我们供货,那就意味着对方违约,需赔付我们一百万。你们觉得,他们会甘心赔这笔钱吗?所以,他们当然会想尽办法给我们供货,哪怕每天在相关部门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藏一批货,也要保证我们的供应。这真应了那句“有钱不赚王八蛋”。 就这样,在之后的几天晚上,我仿佛成了一名卧底,九点多开车到工厂门口等待,等警车全部离开后,再开进工厂装货。必须承认,那段时间里,防护服依旧供不应求,抢手到什么程度呢?当我从工厂提完防护服,回到仓库时,已是夜里十一点。而夜里十一点的仓库,灯火通明,门口通常会停着好几辆救护车。这些救护车来自周边县城的应急部门,是来采购防疫物资的,一般由应急部门的小领导带队。 他们在仓库门口一直等到十一点都不回家,不为别的,就是在等我回来……等我每晚从工厂把防护服提回来,再加上仓库里的口罩等物资,他们就能集齐防疫所需。不得不说,这些小县城的公务员着实不易,疫情期间,他们是真的在加班,我亲眼所见,可以为他们作证。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大城市,管控防疫物资的同时,却不知给下面的小县城匀一些。折腾半天,还得靠我夜里偷偷从工厂倒腾物资,才能满足他们的紧急需求。事实上,疫情期间,但凡肩负责任的人都很辛苦,不仅仅是这些小县城的公务员。你们想想,那些负责管控工厂物资的警察同志们,难道不辛苦吗? 只是,即便如此辛苦,有些事情他们依旧难以察觉。他们每晚守到夜里十点,看着工厂封门,可工厂的人依旧能偷偷藏出一点货,在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之时,把货交到我手上。就这样,我连续三更半夜去倒货,差不多持续了两个星期。 这两个星期,我每天早上睡个懒觉,下午去上班,晚上到工厂门口接货,接完货回仓库,当场就把拿回来的防护服分给那些等待已久的周边小县城应急部门的人员。这日子过得,跟卧底没什么两样。 终于,有一天,我的“卧底”行为还是被发现了。不知是工厂产能出现异常,还是工人偷偷藏货的举动被察觉,总之,停在厂门口的几辆警车发现了不对劲。但我敢肯定,他们没发现我。我每晚都会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远远观察,并不显眼。 说到底,还是工厂的人自己搞砸了,或者说,警察同志们的反侦察、反间谍能力实在太强,让工厂的小动作无所遁形。必须在这里夸赞一下警察同志们。我最爱的电影是《无间道》,但现实往往比电影更加精彩,而且警察同志们的专业水平在线,比电影情节还好看。 那天晚上,我依旧在门口等货,到了约定时间,我给厂里接头人打电话,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他让我直接回去,今晚拿不到货了。我询问接头人原因,他却绝口不提,只说没货了。我又问:“那明天晚上呢?”“明天晚上?明天晚上,应该也没货了吧……”接头人沮丧地回复我。 没货就没货吧,我也没办法,毕竟这生意又不是我做主。于是,我便开着空荡荡的面包车回仓库了。只是苦了那些在仓库等货的周边小县城的公务员朋友们,那晚,他们没能等到防护服。 第二天白天,我向女老板汇报此事,女老板还不太相信,便给服装厂老板打电话确认。结果,服装厂老板也告知她拿不到货了,女老板的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就在这时,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机会,赶忙提醒女老板,发一份公函过去,指出对方违约,要求赔付我们一百万违约金。还记得前面提到的合同内容吗?这是一份长期合约,双方都需履行,我们负责采购,他们负责供应,谁不履行,就要赔付对方一百万。 女老板这段时间只是被生意冲昏了头脑,但她可不傻。听了我的建议,思索几秒后便答应了,让我赶紧去办。我自然不敢耽搁,回到办公室,立刻起草了一份函件,要求对方按约定履行合同,否则需赔付一百万违约金,并打电话提醒了对方。 一天后,对方收到我们的函件,随即给女老板打来电话,与她商量,称这份合同因不可抗力无法履行,要求解除合同,且只退还我们的保证金,不会额外赔付一分钱。 其实,这正是我们的目的,能把打给对方的一百万保证金要回来就谢天谢地了,我压根没指望再多拿一百万赔偿。女老板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在电话里佯装据理力争,最后假装勉强答应对方的要求:“算了,还一百万就还一百万吧,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你们能控制的,我们以大局为重。” 就这样,这份坑人的合同在执行不到二十天的时候,经双方协商一致,提前终止了。虽说合同终止了,但精彩的故事实则才刚刚拉开帷幕。 我之前说过,我国疫情期间,物价攀升的时间较为短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春节工厂停工。作为制造业大国,哪有物价会持续高涨的道理?各地工厂一开工,市场上的货物增多,物价便如瀑布般急剧下跌。 事实上,就在我们双方终止合同,对方退回一百万保证金的第二天,防护服价格便急转直下。仅仅一周时间,就从两百多元一件降至七八十元,再过几天,便回归到原本三四十元的价格。 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服装厂亏大了,而我们却幸运地逃过一劫。原本,服装厂打算将我们的订单锁定三个月,这期间我们需持续以220元的价格进货。然而合同履行还不到一个月,防护服价格就跌到了三四十元。这份合同,本应让我们遭受巨大损失,如果我们想止损,就需赔付服装厂一百万元,服装厂则稳赚不赔。 可结局却恰恰相反。原本,因服装厂被管控,他们无法履行合同,但他们偷偷摸摸地维持着这份合同。偏偏干到一半,被有关部门发现并阻止了这种行为。而且,极为关键的是,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在防护服市场价格即将回落之时被发现。这时间的巧合,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感觉,服装厂老板在终止合同时,心里或许还带着一丝傲气,想必她当时想着,合同黄了就黄了,反正还有有关部门的大订单兜底,防护服不愁销路。可没想到,仅仅几天后,全国各地防护服大量产出,价格一落千丈。没几天,有关部门便不再管控他们的工厂,警车也撤离了,他们的防护服爱卖给谁就卖给谁,无人问津。 天啊,这天堂与地狱的转变,怎会如此之快?此时,服装厂里还有一大堆高价购进的防护服原料没用完呢。我猜,此刻的服装厂老板一定郁闷至极。 事实上,几个月后,国际疫情再度爆发,服装厂老板主动上门,来我们公司找女老板商谈。当时我恰好坐在旁边旁听,巧的是,服装厂老板也是位女性。她询问女老板能否帮忙找路子,将他们的防护服出口到国外。 这回,轮到女老板尽显傲气了,她委婉地回应:“好吧,我想想办法吧……”其实,之后我们再也没买过对方一件防护服,哈哈……哎,这便是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不过,三十年太长了,根本就是三十天河东,三十天河西嘛。 好了,回过头来复盘整个事件。必须承认,我在这件事里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虽说最初签合同我不在场,但后续的各个环节,我都是关键人物,说我救了女老板一次,并不为过。 但话又说回来,我虽起到了一定作用,可真正的核心原因,却并非全在我。而是有关部门在恰当的时机,发现了服装厂的小动作,终止了这份合同的履行。 但是!抱歉,我又开始车轱辘话来回说了。但有关部门并非有意为之,他们也不清楚服装厂的合作伙伴是我们。好吧,就算他们知道,又怎会知晓几天后防护服价格会大幅下跌呢?他们同样不知情,他们只是按照上级要求统一采购防护服罢了。 可他们的行为,客观上却帮了女老板一把。经过对整件事情的复盘,我陷入了迷惑。原本,我自幼便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唯心。但在此发生的一桩桩事,却不断冲击着我的世界观与价值观。 这究竟是什么逻辑?为何在最后关头,双方不得不终止合作,却让女老板保住了利润成果?到底是什么在发挥作用?是我吗?虽说我有心帮忙,但倘若不是当时的局势,我也无能为力。是有关部门吗?也不是,他们根本就是无心之举,只是被我这个有心人利用了而已。 想到这里,我彻底懵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女老板那张福相满满的圆脸。因为我实在无法解释这一切。在这件事情里,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一切都不受控制,却又收获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谁能为我解开这份迷惑?谁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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